雨停了，积水如镜。

　　提伯斯下了马车，低头看了眼‘镜子’，发现自己格外憔悴。

　　时间一晃过去三个多月，正义之神的倒霉事逐渐淡化，普通民众其实没多少精力在乎这些。

　　‘圣光’鲸吞诺曼联盟时，正义教会紧张兮兮过一阵子，以为对手会快速南下。

　　可实际上南下的只有一架又一架的‘飞行怪物’，再无其他。

　　被驱逐的诺曼联盟贵族涌入南方的庇护堡，大肆宣扬邪魔维克多的可怕和残暴，搞得城内时常一日三惊。

　　但人们的神经没法长时间紧绷。时间一长，恐慌变得习以为常，歌照唱，舞照跳，也就不慌了。

　　这段时间，压力落在教会工程总监提伯斯的肩膀上，搞得他心力憔悴，无论喝多少魔药都无法缓解。

　　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提伯斯总监走进教会大厦，穿过华丽的长廊，向大主教的助理提出求见申请。

　　“冕下正在见几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您必须暂时等待。”漂亮的修女助理语气格外温柔。

　　“要等多久？”

　　“几位客人非常特别，我无法进去通报，所以不知道呢。”

　　提伯斯叹了口气，只能坐在大主教的办公室外等着，两眼无神的看着绘制神迹故事的天花板。

　　三个多月是弹指一挥，眨眼就过去了。

　　这一百天内，东部教区到处都是求援的呼声，最大的需求就是要火枪。

　　‘夏普斯’步枪的名气在整个费伦大陆传播开，这款黑火药枪械在当前几乎完美无缺，胜任绝大多数战斗场景。

　　每天都有人来问提伯斯，仿制‘夏普斯’的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批量生产？

　　而在私下里，各家领主为了自救，手工打造的仿制‘夏普斯’层出不穷，搅得市场一团糟。

　　这些仿制品往往出自几人或十几人的小作坊，不但产量小，质量差，规格还不统一，子弹不通用。

　　只能说解决了有没有的问题，距离好不好还有很远距离。

　　“唉，我还是低估了这事的难度，没想到其中存在如此多的细节。”

　　提伯斯回想自己在激流城偷学的经历，方才意识到周青峰很早就颁布‘ISO’标准的意义。

　　没谁知道‘ISO’这三个字母啥意思，周青峰也是在照搬照抄时随手就拿来用。

　　有统一标准，生产使用的成本能大幅降低。但光有‘ISO’还不行，得统一量具。

　　周青峰早先一度打算自己生产量具，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圣光’体系内的量具供应基本靠末世位面捡破烂，也就是说他刻意回避了量具的研发生产。

　　在激流城的学院里，各种教材中找不到如何制造游标卡尺和螺旋测微器的内容。

　　这结果对‘圣光’体系来说无所谓，但对各种抄袭仿制的对手就很要命。

　　因为激流城可以卖蒸汽机，卖机床，但它不卖量具。

　　不管私下出多高价钱进行招募，就是找不到懂制造量具的人。

　　这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任何试图仿制蒸汽机和机床的工作都会变得格外困难。

　　这不仅仅是人力物力的损耗，更是巨大的时间成本。

　　除非有哪家势力能出个数学天才，把制造量具的理论再研究一遍。

　　过去三个月，提伯斯光为这事就要掉光头发。

　　这位工程总监照抄了‘圣光’印发的‘IOS’标准，可当他想把量具也照搬时，发现被卡脖子了。

　　“邪魔维克多太可恶了，他到底在暗中埋了多少技术大坑？”

　　提伯斯看天花板发呆，其三个月来最大的感悟是——搞工业比搞建筑难太多了。

　　照书学都学不会。

　　向神灵祈祷也不行，神也不会。

　　不知等了多久，等得提伯斯都睡着了。

　　直到大主教的修女助理上来拍拍肩膀，惊醒的他看到眼前多了四个高大的身影。

　　只第一眼，提伯斯就认出眼前四人身份非凡。他们浑身散发金光，面无表情，眼睛犹如燃烧火焰，没有瞳孔。

　　是天使，还是最高等级的炽天神侍。

　　奥尔加仑冕下格外激动，满脸喜气的介绍道：“这是教会工程总监提伯斯，这四位是吾主派来帮助的天使。”

　　一名天使伸出手，抚摸了提伯斯的头顶。他许久的困顿和疲倦随即消失，取而代之是巨大的振奋。

　　四名天使没多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奥尔加仑冕下送了一程，随后欢喜的回来，“提伯斯，你真走运，获得天使祝福。”

　　提伯斯觉着脑子都灵光许多，问道：“这些天使来做什么？”

　　“对付那些可恶的‘飞行怪物’。”说到‘怪物’这个词，奥尔加仑冕下恨得直跺脚。

　　“狮鹫对付不了他们，我只能举行大型祈祷，花了不少代价请天使下凡。”

　　除非像扎瑞尔一样，等级归零，从头开始，否则天使下凡是要付出不小代价。

　　平日教会能喊来一名天使都属于神迹，现在喊来四个......实在是教会被逼急了。

　　奥尔加仑冕下喜气洋洋，显然是对四名天使寄予厚望，遏制那些四处搞事的‘烂飞机’。

　　“提伯斯，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尊敬的冕下，我是来要钱的。您之前说好给十万金镑，三个月过去了，我只拿到两万。”

　　一提钱，奥尔加仑冕下就顾左右而言他，“哎呀，现在要钱的地方多呀。

　　各地领主不但不能上缴税款，还纷纷要教会提供援助。不过对你的工作，我还是支持的。

　　你先回去，我马上让枢密院给你拨款。还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吗？”

　　要不是来的次数多了，提伯斯会觉着冕下真是好人。

　　开口就说‘支持’，随后就让‘先回去’，又说‘马上拨款’，再问‘还有什么需要’。

　　每次提伯斯来，枢密院就会挤牙膏似得给个几千金镑，不能说没给钱，但终究是不痛快。

　　相比之下，提伯斯在激流城偷学时专门了解过邪魔维克多是如何大手大脚花钱。

　　靠分权，靠监督，靠审计，靠冷面无情，靠逮住就杀。

　　有大主教的承诺，好歹还是能拿到点钱，于是提伯斯提出自己的第二个要求。

　　“冕下，我需要一批恒定传讯术的魔法装备。数量不少于三百。”

　　去激流城时，提伯斯最感兴趣的不是火枪，不是机床，而是无线电。

　　现在‘圣光’体系的管理和通讯极为便捷——魔法虽然也能达到同样效果，却没办法普及。

　　‘圣光’高层的命令传达底层执行人，中间耽误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二小时。

　　必要时，周青峰可以直接向领地内某一个公务人员询问或下令，效率极高。

　　底层发现的情况反馈到高层，按事情紧急程度，通讯时间从半小时到一天不等。

　　而同样的事情，放在别处需要十倍甚至百倍的时间来完成。

　　由于通讯的优势，不说人力物力，光是财力的使用效率就是天壤之别。

　　提伯斯亲眼见过激流城如何调配资源，进行商业贸易。

　　电报房会每天刊发领地内大量实时商业信息，商人只需花极小成本就能知道几百公里外的情况。

　　运输是否安全，道路是否通畅，货物价格涨跌，通讯非常顺畅。

　　同样一笔钱，在‘圣光’体系内周转的速度比别处快十倍百倍。也就是更少的资金可以办更多的事。

　　提伯斯对此便捷是大为羡慕。因为大型工程对资金周转的需求非常强烈。

　　此外大型工程还有许多时效性极短，需要实时通讯的信息。

　　比如吊装房梁之类的，必须在几秒内完成信息的传递和反馈，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圣光’体系内，干什么都快，找人快，运货快，资金流转快，根本就是通讯便捷。

　　他希望能仿效‘圣光’，就算不能普及对讲机和电台，好歹给几百颗传讯石吧。

　　奥尔加仑冕下被说的头都疼，只能不停的点点脑袋，以示自己在用心的听，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就不知飞到何处？

　　“冕下，教会现在的工作效率远不如邪魔维克多。

　　我经常要花两三天功夫跟教会各部门扯皮，但‘圣光’那边往往几句话就解决。

　　教会要改革，要放权，否则敌人只会越来越强，我们怎么也追不上。

　　我最近听到消息，说邪魔的‘飞行怪物’好像升级了，变得更快更大。这可不是好兆头。”

　　奥尔加仑冕下听了半天，拍板表示一定从教会的库房给提伯斯找出几百个传讯石来，优先满足其需求。

　　好不容易把提伯斯打发，奥尔加仑冕下唉声叹气。

　　漂亮的修女助理走进来，轻轻为冕下捏肩捶背，问问有何烦恼？

　　“提伯斯是个人才，三个月来已经把造枪的工厂建的像模像样。

　　他招揽的工匠虽然还不熟练，却是教会内唯一开始批量生产的工厂，比其他废物强多了。

　　但他那个工厂真的太花钱了，光是给工厂建配套的技工学校就花掉八千金镑。

　　枢密院已经有人抱怨，说不该花这些钱，应该把钱花在神学上，培养更多的虔诚信徒，召唤更多的天使。”

　　奥尔加仑冕下说到这就停住了，因为他知道邪魔维克多花掉了更多的钱，几十万金镑的花，眼都不眨。

　　这哪里是信仰的比赛，分明是花钱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