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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

大逐鹿(全三册) 温靖邦 8850 2025-03-10 19:41

  刘文辉一干人到达彭县后,为防蒋介石派飞机轰炸,全部移居城外的龙兴寺。电台、邓锡侯属下九十五军的几个主要负责人也搬来了。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先遣人员冯副主任率领一支由六人组成的联络组抵达这里。四川的地下党和民主党派纷纷派代表间道来到。龙兴寺一时成了川康起义的大本营。

  虽然逃脱了虎口,来到邓锡侯防区的腹地,与潘文华驻防灌县的潘清洲师,与自己的西康二十四军连成了一片,刘文辉却丝毫也没有安全感。三支部队总兵力加起来不过五万,战斗力远不如中央军。加上长期感受国民党的宣传教育,毛人凤的说客也活动得厉害,下面的旅长、团长保不住有的会临阵倒戈;有没有师一级官佐暗存异志,也未可知。胡宗南集团三个兵团四十多万人马,且装备精良;王陵基的十一个保安团全是美械轻武器且配有摩托车与汽车,行动快捷。这些敌军对彭、灌一带形成了一个一个半月形包围圈。只要突破彭、灌阵线,三五天就可以席卷西康。自己手里的这一点本钱如果输掉,少了一枚沉甸甸的砝码,中共将来的人事安排,就难以预料了。这种深深的忧虑却不能诉诸邓、潘二位,否则会动摇其起义的决心。现在是骑在虎背上,前边是悬崖也只得跳了。

  龙兴寺人多房少,几位主要将领每位一间卧房。他正在房里办公,邓锡侯急匆匆闯进来,神色有点紧张。

  “自乾!自乾!王……”邓锡侯省悟到不该这么大声张扬,川西进步力量的代表人物一多半都在这里,听见了可不是玩的,凑近了,才又小声说,“王缵绪来了!”

  刘文辉一愣,旋即笑了一下,说:“他来……无非做说客嘛!不见如何?”

  邓锡侯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那又何必!”那语气似有未尽之意。

  刘文辉审度地逼视对方:“你是说……”

  邓锡侯赶紧摇了摇手,打了个哈哈。“不不,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本省的老袍泽了,不见恐怕不好。是不是?”

  刘文辉想了一会儿,说:“见见也好!”

  伍培英电报请示刘文辉,对西昌行辕贺国光采取什么方针。刘文辉回电称,贺国光虽为蒋介石嫡系,但不属于死硬派,与胡宗南是有区别的,一向和川康地方人士的关系也过得去,可以争取他起义。

  于是,伍培英离开了他兼师长的礼州[1]师部,到西昌做说客去了。

  西昌行辕主任兼西昌警备司令贺国光中将,碍于刘文辉的坚决反对,很长时间不能将按编制应配齐的一个师运达,谈判来谈判去,只配了一个营。后来,又阴梭阳梭地偷运了两个营去,勉强编了一个团。刘文辉在宁、雅一带屯兵两万,伍培英三个团分驻礼州、西宁、泸沽三镇,近在咫尺,他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采取亲善态度。

  伍培英晓以大势,劝他识时务顺大潮,反蒋起义。他满口同意,表示坚决追随刘主席行动。

  有人劝伍培英把三个团集中起来,以防不测。伍培英认为没必要,贺国光态度很明朗,已经是一条战壕里的人了嘛;再说,行辕一个团能翻起多大浪花呢。

  然而贺国光只是虚与委蛇而已。正当王缵绪赴彭县游说之际,胡宗南突然空运了一个旅到西昌,拨归贺国光指挥。这样,贺国光的总兵力就达到四个团,实力一下子强过只有三个团的伍培英一三六师。于是翻脸向礼州进攻。伍培英身边只一个团,张皇间没法调泸沽、西宁两个团增援,在四倍于己的敌军进攻下,十多分钟就溃败了。接着,西宁团和泸沽团也相继被击溃。

  伍培英在途中收拾残部,边打边撤,往雅安方向缓缓退去。其屯垦团长刘元虎、少将高参薛奉元阵亡。

  退至冕宁时,中共党员伍精华率游击队一千多人掩护他们,才得以安然撤至富林。

  伍培英马上凭借两千多米海拔的大相岭布防。

  贺国光派部队追到,猛攻不克,两军长时间对峙。

  同一个时候,成都武侯祠也发生了激战。

  武侯祠其实就是蜀汉的昭烈庙。前殿供奉的是蜀汉宰相武乡侯诸葛亮,后殿是昭烈帝刘备的大殿和陵寝。围墙高大,古柏森森,占地三十多亩。二十四军一个团长期驻在里面,团长董旭坤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刘文辉给董团的任务是坚守阵地,不准退出。掩护中共地下工作人员,保护与中共中央联系的电台;保护华西坝的广播电台和川大、华大;可能时抢救被蒋帮特务拘禁的革命同志;视情况的发展,相机配合友军作战。当时在成都的部分中共地下党员、民主人士和刘部在成都的工作人员,纷纷转移到武侯祠及其附近。胡宗南以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名义限这个团两天之内退出成都,撤退到新津河西岸,否则缴械。旋以五个团的兵力向武侯祠发动猛攻。该团在重围中激战两天两夜,官兵大部分牺牲。一部分护卫武侯祠附近的革命同志安全转移。

  见见王缵绪也好。这个决定表明了刘文辉的心绪也是很复杂很乱的。他不得不从成都匆匆出逃,是迫于蒋介石逼他登上战车,而这部战车是他不喜欢而且认定是凶多吉少的。既已奔彭县,又遭到胡宗南大军半月形包围的威压,一旦接火,必垮无疑。率部往西南方向撤,击溃西昌贺国光并不坚固的阵线,移师云南与刚刚宣布起义的卢汉靠拢,以互为声援,倒是比较安全的。但解放军方面明确指示要起义部队堵截胡部西窜,此时撤走会招致误解,也会被认为是不遵军令。能不能有另一条路?能不能……不不,他对自己也不会承认产生了这样一种思考,而“见见也好”表明了他潜意识中是存在这种思考的。

  潘文华以身体不适告了对不住(失陪之意)。

  刘文辉和邓锡侯陪着王缵绪来到新都宝光寺。

  副官先一步来打了招呼,驱散了闲人,在知客厅摆设了茶点。

  王缵绪落座,笑嘻嘻地打量一番屋子,道:“好清静的地方!二位把我弄到这里,是怕共军知道吧?”

  邓锡侯**了一下嘴角,想笑没笑出来。刘文辉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哈,道:“我们倒不要紧,会见会见故人,中共方面是不感兴趣的!只有蒋先生才那么褊狭!主要是治易兄您,我们担心您的安全呀!您现在是蒋先生手下的大将,忠实的……这个,忠实的部下,解放军代表一旦知道你到了这里,还会不把你老兄当战犯给拿下?如果那样,我们怎么对得住朋友?”

  王缵绪脸上的笑渐渐渗出了点儿尴尬,只好解嘲地打了两个干哈哈说:“这么说兄弟就感谢二位关照喽!”

  邓锡侯赔着笑了笑:“好说!好说!”

  刘文辉故作神秘地往前微倾上半身,盯着王缵绪,小声道:“治易兄此来不会没有重大使命,还是先谈正事吧!”

  王缵绪正端着茶碗在喝茶,赶快用鼻音唔唔着搭腔,同时不断点头,以致碗里的茶也溢了些出来。

  “不说你们二位也知道,兄弟此来是……作说客的!哈哈哈。”他用了这么个中性而往往略含贬义的词,自以为机智风雅,不禁乐将起来。旋从邓锡侯递过来的巨型烟盒里抽出一支雪茄,举在眼前察看一番,唔,哈瓦那货。咬去封头,缓缓点燃,吐了一口浓浓的烟,又说:“老头子要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这个,出走,他能够理解!下边有些人借中央名义排挤你们,使你们很难立足。他不怪罪你们!无论如何请你们回去,一切都好商量!”

  邓锡侯看看王缵绪又看看刘文辉,攒眉做思考状,摩挲下巴自言自语道:“一切都好商量……”不知是追问,抑或是自嘲。

  “是的是的,一切都好商量!”王缵绪显得有点兴奋,“蒋先生给你们二位写了一封信,请看请看!”

  刘文辉接过王缵绪递过来的信,反复看了两遍。王缵绪暗暗察看他的情绪,而那脸上却毫无表情。

  刘文辉把信递给邓锡侯。邓锡侯匆匆浏览了一遍就放到茶几上。他早就知道信的内容了。信中说,已决定撤去王陵基四川省主席职,请刘、邓二位主持川省军政大计。王缵绪刚来时,就对邓锡侯进行了分化,说是蒋先生对他期望甚殷,若刘文辉、潘文华执意投共,请他一人回去,蒋先生将畀以西南军事方面的总指挥权。当时邓锡侯只笑了笑,答以感谢美意,只是既然锡侯已经陪自乾走出了这一步,不能扔下朋友。自乾怎么样,锡侯也只得怎么样。人活到这把年纪,得活得像模像样的,不能只为一己利害考虑,还得顾及其他,例如自己的行动是否会伤害朋友的感情。锡侯在军政界混迹几十年终于悟出了这点做人的道理。一席话使背叛四川袍泽死心投靠蒋介石的王缵绪脸红筋胀。王缵绪明白了,只有说服刘文辉,才能带动邓锡侯。

  刘文辉根本不相信蒋介石的许诺。即或能兑现一二,也会极为短暂,解放军全部拿下西南,只是时间问题了。起义的决心不能动摇,别人可能产生的动摇要予以稳住,自己心里的杂念更要克服,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必须尽快赶走王缵绪,不能让他在这里摇唇鼓舌散布流言蜚语。

  王缵绪做出悲天悯人的样子说:“我是为二位担忧呀!如果蒋先生不能请得二位回去,他就要命令胡宗南实行武力解决!胡宗南有三个兵团,倘若动起手来,共军鞭长莫及,二位将何以自处!”

  刘文辉仰天大笑。“治易兄,我们走这一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玩儿戏。胡宗南的兵力当然超过我们十倍,不过以我们看来算不了什么。虽不敢说胸中有雄兵百万,可是如果没有切实的对策,我们也不敢待在这离省垣只百十公里的彭、灌一带了!”

  这番莫测高深的话倒说得王缵绪目瞪口呆。

  刘文辉觑他一眼,又肃然道:“治易兄,蒋干之行可以休矣,我们是决心投奔光明了!老兄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让解放军代表知道了……这个,我们难以保证你的安全呀!”

  王缵绪哦哦两声,明白事已不可为,担心刘文辉翻脸,心里不禁有点发虚。又应付着说了一会儿闲话,赶紧告辞。

  王缵绪之来,使刘文辉心中的胡宗南集团的阴影更加浓重了。加以伍培英被逼往大相岭,贺国光成了背后刺来的一把刀子,武侯祠董旭坤团全军覆没,令他感到危险迫在眉睫。更让人忧虑的是,在这种景况下,起义部队内部会发生分化。事情刻不容缓,必须马上通电起义,切断再回到蒋介石阵营的通道。

  他立刻教下边拟来一份通电,商诸邓锡侯、潘文华。电文称蒋介石为蒋贼,国民政府为伪朝,引发了不同意见。

  “这个……”邓锡侯沉吟着说,“君子绝交不出恶语,昨天还尊别人为总裁,今天就骂为贼,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刘文辉想了一下,用力地平整了一下电报稿翘起的纸角,说:“我说晋康呀,你我马上就是新朝———不,革命阵营的人了,态度越决绝越好嘛,同时还可以借此切断通向老蒋的路,杜绝我们内部的动摇情绪嘛。你说是不是?”

  潘文华说:“骂得确实厉害了一点,但确实也需要这么骂。是的,需要。”

  于是起义通电便发向北京。

  新华社当即就向全国广播了。

  刘文辉对邓、潘二位说:“如果能策动罗广文起义,倒可以从背后牵制胡宗南,迟滞胡部向我们进攻!”

  潘文华说:“罗广文与陈格非系多年至交,广文诚能左袒,陈格非定会倒戈!”

  邓锡侯皱着眉头,不无疑虑,说:“罗广文是黄埔系,蒋介石亲信,恐不会轻易背蒋!”

  刘文辉摇摇头:“罗广文喜欢读欧美的闲书,有民主思想,向来不满蒋介石的专制,与胡宗南更矛盾很深势同水火!我这情报绝对可靠!”

  邓锡侯想了一想,点点头,说:“我看不妨试试!只是……谁去适合呢?”

  刘文辉说:“我去最适合!”

  邓、潘二位大惊。

  “那怎么使得!”

  “不行不行!”

  “两位放心!我和他有些交情,又有解放大军入川的巨大威势,谅他不会翻脸不认人的!”

  邓锡侯瞪圆双眼,用力摆手,说: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自乾,你可别轻举妄动!”

  潘文华也竭力劝阻。

  “两位不必劝了!此事成功与否,关系我三部安危,不冒点险怎么成!我刘文辉一生冒过多少险,还不都走过来了。我主意已定,就这样吧!这里的一切就偏劳二位了。我已经写下手令,二十四军服从二位指挥。”

  又说:“军情急如火,我今天下午就得走!”

  刘文辉率领一个警卫连,佩上中央军符号,挑选了一百二十匹好马,秘密上路了。

  解放军二野的代表老冯知道后赶来阻止,已经迟了,急得直跺足:太危险了,刘将军糊涂,刘将军糊涂呀。快,向二野首长和中央发电报告。

  刘文辉间道驰抵罗广文驻节地绵阳,已是第三天下午了。

  刘文辉肩扛上校标识,诈称是胡宗南总部参谋,特来面授胡长官密令。

  兵团司令部卫士长客气地将他引到罗广文办公室。

  罗广文正埋头在写字台上写什么,听副官报告总部谁谁谁来,头也没抬,口里说进来吧,什么人呀,什么事呀。

  刘文辉脱下军帽,打着哈哈,说:“广文兄,别来无恙?”

  罗广文抬头,一愣。“是你?”

  刘文辉道:“怎么,没想到?”

  罗广文年近五十,四方脸,浓眉大眼,身材高大。此刻一下子站起来,就像一座铁塔兀立在面前,倒把刘文辉吓了一跳。罗广文堆起一脸冰霜,自顾去拿烟、点燃,又慢慢坐下,全然不让一让对方。

  “好大的胆子呀!”罗广文声音很小,却充溢着令人发颤的寒气。吐出一圈烟之后,又投去恶狠狠的一瞥。

  刘文辉只得自己找位置坐下。笑嘻嘻地说:“我胆子向来不大。老朋友了,未必你还会……”

  “住口!”罗广文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已经投共,还说什么老朋友!”

  见对方翻脸,刘文辉心里发虚,一时没说话,竭力镇定自己的情绪。难道真的不该来?难道自己对罗广文的判断彻底错了?难道真的回不去了,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而脸上的表情却异常沉静,还微微带点笑。竟然还大模大样地站起来,缓缓踱到写字台旁,伸手从烟听里抽出一支烟,从容点燃。

  罗广文瞥他一眼,似乎对他的从容自在颇为不满,哼了一声。

  “广文兄,什么投共不投共,据我所知令弟广斌[2]先生就是个共产党,被徐远举囚禁在重庆歌乐山秘密监狱里。广文兄堂堂陆军中将去保了三次都没能保出来。像这个没一点人情味的党,跟着还有什么意思!”

  罗广文沉默,继而冷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教我走你的路,背叛党国?”

  刘文辉哑然一笑:“党国?党国从来就不信任你!胡宗南对你怎么样?蒋介石对你又怎么样?想必广文兄心里体会最深!”

  这话其实说到了罗广文心坎上,也触到了痛处,使他恼羞成怒。他两眼圆睁,猛拍一掌桌子,喝道:

  “刘文辉!你休要替共产党做说客,我罗广文不会步你后尘!”

  “广文兄,说话客气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解放军分两路入川,北路广元已下,你这里马上就成火线了。你们胡部三个兵团不过四十万人,还能打个什么仗?败兵无斗志,何况你们面对的是百万大军呀!”

  “来人!”罗广文一声断喝,立刻有两个持冲锋枪的士兵跑步进来,“拿下!”

  刘文辉惊了一下,呆了。对自己情绪的涨落他已历练出了非凡的自控力,可对别人情绪的把握以及应采取什么方法对付,应使用什么调门,他似乎还显得低能。

  两个士兵如狼似虎般扑上来抓他。他又急又怕又恼怒,一边挣扎一边大骂。“罗广文罗广文你你怎么这么下作!你擅抓这个……这个起义大员,解放军不会饶你的!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何况我们这……我说广文兄你不能这样……”

  罗广文嘿嘿冷笑,不容分说,喝令推出去毙了。

  正当刘文辉被推出去时,一位模样酷似罗广文的青年风尘仆仆地闯入。此人就是中共党员、后来的新中国作家、长篇小说《红岩》的作者罗广斌。

  罗广文惊讶地跳起来,上前抓住这青年。“小弟!你怎么……歌乐山……”

  “大哥不必问了,一切待小弟慢慢奉告!刚才推出去的那人是谁?是不是刘文辉?”

  而此时三百公里以外的彭县诸公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干人为刘文辉的轻赴险地,互相责难,商议对策,东奔西跑,八方设法,愁眉不展,痛哭流涕。解放军代表老冯尤其不安,平素对起义方面客客气气的笑脸没有了,对邓、潘二位不无埋怨之词。

  “邓将军,潘将军,你们也太……太不明白!怎么能放刘将军轻蹈险地!刘将军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我们怎么向中央交代?没法交代!再说胡宗南大军在侧,临战前遽失主将,这这这……唉!刘将军也糊涂呀,怎么能亲自去……”

  邓锡侯垂头丧气:“唉,唉,我怎么那么糊涂,为什么不把自乾拉住!”

  潘文华哭丧着脸,一迭连声悔恨。“自乾!自乾呀……”

  当即由邓锡侯主持,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当此危殆时刻,是将三部兵力从成都西南部几个县以及西康调集到彭县、灌县或者雅安,以防胡宗南大军进攻;或是将三部撤到云南以避胡部之锋,大家争论不休。若胡宗南靠罗广文、陈格非两兵团分驻隆昌和绵阳,防阻解放军,这里便能够放手以孙元良兵团及王陵基十个保安团尽数投入对起义部队发动进攻。有人主张取道西昌撤往云南以避敌锋锐。

  “……局势十分严峻,大家一定要商量个好办法!”

  邓锡侯说罢,忧心忡忡地环视大家。

  解放军代表老冯说:“不能把川西、西康让出来,任胡宗南在这里自由自在地部署阵线,抗击解放大军!所以我认为撤往云南不可取!那么怎么办,还须靠各位将军酌定。总之原则是,既要保住三部的实力,又不能任蒋军在川西畅行无阻,逃脱解放大军的聚歼!”

  邓锡侯把下颏向在座将领扫了一个弧形:“大家说!大家说!”

  在座者是三部少将以上官员。

  潘文华想了一会儿,说:“敝以为三部集中起来不妥,易为胡宗南聚歼!”

  邓锡侯部九十五军军长黄隐说:“我赞同仲三先生高见!我们三部就兵力和单位实际战斗素质来说,都不能同胡宗南部队作硬性的针锋相对的抗衡,而应该以……这个,以展开的态势对企图据守成都的胡部形成侧背威胁,以待解放军主力的到来。我方一经展开,以旅为单位活动,以持久战的方式部署,使主力避其锋锐,胡宗南便无从捕捉我们的主力,无从实施决战!”

  “这个……这个,”潘文华占住话头,咳咳咳地吐出一口浓痰———他的肺痨久治不愈,然后说,“逸民(黄隐)兄高见完全可行!敝意以为可以照此办理。只是孙元良兵团加上王陵基保安团十八万之众,悉数扑来彭、灌,实在是很可怕的压力!”

  这时,突然闯进来一个副官。这年轻人满脸放光,顾不得礼仪,高声道:

  “刘主席回来了!刘主席回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霍然而起,一窝蜂拥出门去。

  果然,刚刚滚鞍下马的刘文辉风尘满身地站在龙兴寺门口。他的马队就在身后。几天工夫,人显见憔悴多了,疲劳不堪的样子。奇怪的是他两眼却闪着光。

  于是大家围上去问长问短,簇拥着他进寺去。

  刘文辉一路走一路哈哈大笑,一副想要好好侃一侃的架势。

  “诸位莫慌莫慌,听文辉慢慢道来。哈哈哈。不瞒诸位说,若不是罗广文的胞弟共产党员罗广斌先生及时赶到,文辉已经做了罗广文的刀下鬼了。中共周恩来先生和二野长官闻讯我到……这个这个轻闯罗部,料有危险,马上电令从重庆歌乐山越狱突围归队不久的罗广斌赶到绵阳,阻止罗广文对我下黄手。罗广斌警告乃兄,中共中央对刘自乾的安全十分关注,请他保护。刘自乾若有个三长两短,解放大军将不惜一切代价围歼其部捕捉到他本人予以严惩。周恩来先生还以黄埔领导的身份给罗广文发了一份急电,命他切实保证我刘某人的安全。罗广文给镇住了,这个杂种。于是乎嘛,我又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客!哈哈哈。后来,经罗广斌和鄙人反复陈说形势,罗广文已决意起义,并密电陈格非一同举事。只是为防不虞,暂不拍发通电。”

  全场欣喜雀跃。

  邓锡侯兴奋地说:“只要罗广文、陈格非摆出不稳、不听招呼的姿态,胡宗南集结在成都的十多万人马就不敢轻举妄动,我们的压力就轻了!”

  此后形势急转直下,虽有几场险恶的战斗,却一天比一天有利于起义部队了。

  随着罗广文通电起义,多米诺骨牌般一支又一支国军的兵团、军、师、旅、团宣布脱离蒋介石,加入人民解放军。只不过十几天工夫,两路解放大军就分别取道绵阳、重庆,直指成都平原。孙元良统率的十六兵团在其副总司令董长安策动下脱离他的节制宣布起义。这么一来,胡宗南集团基本瓦解,只剩下了几个独立旅、独立师、警卫团之类的铁杆死党。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中旬,胡宗南将王陵基的保安团抓在手上,加上自己的残部,拼凑了四个师兵力,企图取道邛崃攻占西康。然后以西昌为中心,凭借险山恶水建立反共根据地。遂绕开黄隐的九十五军,兵分两路向雅安进逼。一路在成雅公路上推进时,防守在新津、邛崃的二十四军刘元琮师予以有力阻击。打了五天,拖得胡部困顿不堪,被迫撤至邛崃山区。胡部进至名山县的百丈驿,又遇到刘元琮师所属两个旅的阻击。另一部胡军由夹江、丹棱向防守在洪雅的二十四军独立旅逼近。这时解放军已取道乐山向洪雅推进,胡部与二十四军独立旅刚刚交火,不敢恋战,虚晃一枪就急忙“转进”。同时,伍培英在解放军游击队的支援下,向贺国光发起反攻,把贺部赶出了大相岭区域,往西昌方向逼压。

  刘文辉此时踌躇满志,决心凭借手中的三万子弟兵建立奇勋———捉住胡宗南,再不济也要把胡部困在西昌以待解放大军开至。

  [1] 西昌城东面三十公里处安宁河畔的一个小镇 。

  [2] 罗广斌,长篇小说《红岩》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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